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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笼罩下的横店人

2020-02-25 08:22 中国青年报  作者:施展萍

陈逸林留意到横店复苏的迹象,是从街道上人群的松动开始的。元宵节后,上街购物的人多了,弥漫在横店上空的人心惶惶似乎在一点点消散。

但她所在的小区还是限制出行,两天准许出入一次。她是拍短视频和竖屏剧的,不能出小区,就和同小区的三四个人临时凑了个剧组,一天拍十来个视频,每个1分多钟,把之前累积了半个多月的工作量一点点消化掉。

横店影视城中,已有剧组陆续申请开工了。

2月10日,横店影视文化产业集聚区管理办公室宣布,剧组可以复工,时间不得早于2月12日24时。

这是复工的第一个信号,但需要同时满足多个条件:影视企业(剧组)员工春节期间均在本地;未到过疫情严重地区、未与疫情严重地区人员接触过;防控措施到位。满足条件的剧组需要向所在的镇乡或街道申请,批准和备案后,才能开工。而全面复工则需要等到疫情防控措施解除后。

在此之前,各大剧组已经苦熬了半个多月。1月27日,浙江省横店影视文化产业实验区管理委员会向横店影视城下发通知,要求在拍剧组暂停拍摄活动。31个剧组停工待命,6场春节明星见面会取消。

横店影视管理服务有限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剧组等不起,停拍期间的费用是一大笔钱,对整个产业也是不利的”。

特约演员宋建新收到通知,2月23日能开工,但还得等确切消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各小区还没解封,倒是有少数此前离开的人回来了,按照规定,这些人首先要集中隔离。

陈逸林留意到横店复苏的迹象,是从街道上人群的松动开始的。元宵节后,上街购物的人多了,弥漫在横店上空的人心惶惶似乎在一点点消散。

但她所在的小区还是限制出行,两天准许出入一次。她是拍短视频和竖屏剧的,不能出小区,就和同小区的三四个人临时凑了个剧组,一天拍十来个视频,每个1分多钟,把之前累积了半个多月的工作量一点点消化掉。

横店影视城中,已有剧组陆续申请开工了。

2月10日,横店影视文化产业集聚区管理办公室宣布,剧组可以复工,时间不得早于2月12日24时。

这是复工的第一个信号,但需要同时满足多个条件:影视企业(剧组)员工春节期间均在本地;未到过疫情严重地区、未与疫情严重地区人员接触过;防控措施到位。满足条件的剧组需要向所在的镇乡或街道申请,批准和备案后,才能开工。而全面复工则需要等到疫情防控措施解除后。

在此之前,各大剧组已经苦熬了半个多月。1月27日,浙江省横店影视文化产业实验区管理委员会向横店影视城下发通知,要求在拍剧组暂停拍摄活动。31个剧组停工待命,6场春节明星见面会取消。

横店影视管理服务有限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剧组等不起,停拍期间的费用是一大笔钱,对整个产业也是不利的”。

特约演员宋建新收到通知,2月23日能开工,但还得等确切消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各小区还没解封,倒是有少数此前离开的人回来了,按照规定,这些人首先要集中隔离。

宋建新把疫情笼罩下的横店称为“冰封期”,一切陷入停滞。现在,寒冰裂出缝隙,复苏的渴求正力图冲破冰面。

不过,复工仍是少数人的事。横店影视城的一位工作人员透露:“第一批可能就一两个剧组,毕竟安全是大事,这个群体管理跟工业企业也有差别,得很仔细很谨慎。”

复苏只对少数年前已开拍的剧组奏效,没有更多工作机会释放给隔离中的人,影视城周边的其他产业也仍在冰面下,多数横漂还在焦虑地等待。

“吃饭的压力很大”

惠祥意的客栈在横店清明上河图路上。1月22日,他进影视城走了一遭,发现几乎没人了。回来就把自家的酒吧关了。很快,客栈也暂停营业。

惠祥意在横店待了18年,经营生意之余,也担任导演、制片。他熟知剧组日常运作,估算横店全面停摆后,“小剧组一天都要损失几十万元,大剧组还要更多。”

损失惨重的不止剧组。往年的春节假期,横店影视城街上车水马龙,堵车能堵到后半夜,各个路口都有交警疏通交通。饭馆是满的,旅店也是满的。房价水涨船高,能翻5倍。对惠祥意来说,客栈全年30%的收入都指望这段时间。

今年,空荡荡的客栈里只有惠祥意一个人。整条大街上都没人了,周边的大酒楼把年前囤的蔬菜摆出来卖,价格低廉,只求收回进价。

宋建新有家牛肉粉店,春节前也歇业了。他站在窗边讲电话,一边讲一边往外看:“咱们聊这么半天了,也没见几台车。很少。没人。”

他家的店卖牛肉粉、面和各类盖浇饭,由妻子掌管,妻子的姐姐帮衬。宋建新很早就不管店里的事了。他是东北人,身高1.76米,体重80公斤,有天生的幽默感和表演欲。2008年刚来横店那会儿,店里生意好,剧组的人常来光顾,跟他聊得热乎,建议他:“去客串一下吧。”

他开始在年代戏、古装戏、抗战戏中串,慢慢成为一名特约演员,收入多时月入一两万。

今年,他原计划大年初二进组,主跟一部戏,另外还有三四部可以去串。现在都停了。其中一部,他都开始拍了,合同上写,他的戏份完结,剧组才会把钱给他。几千块钱就押在那儿。他现在担心,万一剧组解散,他那笔钱就拿不回来了。

牛肉粉店收入好时,砍掉成本,日均进账800元上下。现在,店开不了,戏拍不成。手头余钱仅够一家人熬俩月。他今年37岁,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两个小孩,大的9岁,小的刚满5个月,“上面还有丈母娘,丈母娘的妈妈,老太太90多岁了”。

横店生活成本相对低。过去,他没什么危机感。现在疫情不知何时结束,他只能坐吃山空,“吃饭的压力很大的。”

各有烦恼

过去这些年,宋建新几乎年年都在横店过春节。别的演员回家了,剧组不停工,戏多人少,他拍戏的机会多。今年,留下的也没戏拍。

离开横店的李飞想回去,却回不去。疫情暴发时,他正在重庆拍戏。那是一部抗日剧,他是跟组演员。大年廿九还在拍着,突然就停了。

整个剧组300余人全留在原地,宾馆里两人一间,吃饱了喝,喝足了睡,睡醒了刷手机,再没别的事情可做。处处都有人盯着。偶尔在宾馆楼下溜达,必须戴上口罩,最多两人同行。如果不小心咳嗽,立马会被带到医院做检查。

饭得分批吃,打饭时不能离太近,不能说话。能容下7个人的饭桌,顶多坐4人。也不许串门——三三两两,烟熏火燎,抽烟喝酒,对肺不好。戏原定2月底拍完,现在无限延期中。特殊时期,剧组不能开工,再说,抗日剧,到了现场要放烟饼,“一放,到处烟雾迷漫”,对肺更不好。

他闷得慌,逮着有人打来电话,倾诉欲爆棚,从眼下的疫情讲回贫穷的童年。不过,无聊、烦闷、紧张都是可以忍受的——好歹有地方住,有饭吃,每天几百块钱工资照拿。

眼下,李飞最大的担忧是,万一疫情持续下去,他所在的剧组就地解散,他将失去住处,因为需要隔离,一时半会儿又回不了横店。到处都停工了,想在当地找份工作也难。他想了想,仅有的工作机会可能是去扫马路,可是环卫工人也不缺。他有几次下楼溜达,看到环卫工人们都在岗,但没活干,因为道上不走人,“你说有什么可扫的?”

他的烦恼很具体,可跟老板们对比,又觉得自己的事儿根本不是事儿。“横店靠三样赚钱,一是工厂,二是旅游,三是剧组。你想吧,现在影视城直接不让游客进了,剧组也不让进了,等于最大的收入来源没了,这个影响多大”。

况且,和朋友们比起来,他已经够好了。还在横店的一位朋友问能不能先把行李放他那儿,自个儿回家去——特殊时期,剧组解散,他没活儿干,交不起房租了。

很多剧组的确负担不起费用了。制片人陈益韬曾在微博上诉苦:“一天亏50万。”他将中国影视公司的创业模式形容为“地狱模式”。尤其是小制片公司,“亏一次一生还债都不一定还得起”。

横店的剧组统一停工后,多数停留在原地,随时等着开工。1月31日,横店集团出了补贴政策,规定停拍期间,下属所有拍摄基地、摄影棚费用全免;剧组人员在横店影视城旗下各酒店房费减半。这让陈益韬又忍不住在微博上感慨“省了好多钱!真是好人自有天助!”他打算坚决将剧组隔离,疫情结束前绝不开机。

为了帮助群演们度过这一阶段,横店集团向在横店演员公会的前景群演和普通群演,提供每人每月500元补贴,其中300元住房补贴,200元是生活补贴。但领取补贴的人必须同时符合4项条件:在公会微信群内;金华地区以外人员;过年没回家的人员;在横店没买房的人员。

在惠祥意看来,政策当然是好的,但还“不够完善”。他认识好几个在横店买了房的演员,在这儿买房,就代表要为横店“作长久贡献”。买了房就有贷款,通常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此时不知何时能复工,“你说他困难不困难?反而很多群众演员是假期过来体验一下,你给他钱他走了,对吧?不是说买了房就不缺钱了,就不困难了,对吧?这个政策要公平一点。”

“你有能力,有财力,现在都没有用”

很多横店人原先都期盼着2020年的到来。

2019年被称为影视业寒冬。年末,横店终于迎来30余部戏。种种迹象都表明,一切正在回暖。惠祥意2019年一部戏都没筹成。好不容易到年底,有资金方表达投资意向,项目终于有了眉目。本想着过完年好好折腾一番,现在又停掉了,不知何时重启。

焦虑感在行业的各个环节中蔓延。横店停工后的一个深夜,一位剧组的工作人员问陈逸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改行,你可以做什么?”——女孩很焦虑,她很久没开工了。现在遇上疫情,更不知道下次开工是什么时候。

“以前是能看到希望,现在是看不到希望。”陈逸林说,“以前跑跑剧组试试戏还有可能,现在连试戏的机会都没有了。”

复工只对少数疫情暴发前就开拍的剧组奏效,新剧组要开工,还要经过漫长的筹备、审核。

化妆师李长生还未收到开工的通知。他本来初二就该进组了。疫情暴发,他就困在家里了。

他曾经是空调生产线上的普通工人,是提高收入的欲望促使他转了行。他来横店五六年,收入“比普通人要好一些”,但又“没有白领挣得多”。每年春节他几乎都在组里过。影视寒冬对他来说不是事儿,因为他是“技术工作者”,遇到寒潮了,那是实力者胜的时期。可这次不一样,“你有能力,有财力,现在都没有用”。

他猜测,疫情至少会导致从业人员半年以上的失业状态。因为拍戏像做饭,要买菜,买回来要洗,要切,要炒,“所有东西都要具备”,都准备好了,才能慢慢运作。他举了个例子,假设一部戏从2月底开始筹划,怎么也得等到四五月才能正式开拍。最要命的是演员档期。明星们的合同都是按日期签的,后头还有别的合约等着,这下全打乱了,要再把主演们的档期凑齐绝非易事。

整个2019年,惠祥意的家庭开支全靠酒吧支撑。客栈入住率低,没给他带来什么收入,戏又没拍成。酒吧每月盈利正好够一家老小生活。他有孩子,爸妈也都在这儿。前年,他在横店买了个80多平方米的房子,做成小三间,正好够他们住。他自己就在客栈住。

他喜欢横店,离开过又回来,这里见证了他的辉煌时刻。2014年,刚有网络大电影一说,他初次试水,用10万元拍出来的网大,上线后很快把钱赚回来,还在一些电影节上拿了奖。他从此顺风顺水,所有人都来找他拍网大。他拍了一堆以僵尸和盗墓题材为主的片子,前6分钟精彩,后100多分钟看不下去。其中一部,花了4万元多,卖了45万元,缔造了“金钱奇迹”。他不喜欢这些片子,对它们评价甚低,他想拍的是文艺片,喜欢的导演是贾樟柯。但没有人找他拍那样的片子,他只好暂时向金钱妥协,“什么艺术啊,随他去吧,就先赚钱好了”。

那两年,他靠拍片赚了100多万元。钱到手,他立马搞投资,在外地买了房子和商铺。

疫情一来,固定资产也没给他安全感,“你现在没钱还房贷的话,信用就不行了啊,要上黑名单的。我有资产,但是没有变现还给人家,对不对?”

尽管听闻了影视城复工的消息,但惠祥意尚未决定自己何时重新组建剧组,店也还不打算开,客栈加酒吧的7名员工无限期放假了。

“之前是寒冬期,现在是冰封期。”宋建新家的牛肉粉店还在歇业中。他不喜欢开店,一心想要当演员。

对于眼前的困境,他抱持着乐观精神。他想着,疫情过后,牛肉粉店能开张就没事了。大不了,他天天来店里解决温饱问题。他常想,演员行业嘛,越老越吃香,他做不了年轻偶像派,得往老戏骨上靠,只要把戏练好,机会会有的,机会是留给他这样有准备的人的。

(李飞、陈逸林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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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展萍 来源:中国青年报

(责任编辑: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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