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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忆梅芳里

2021-10-19 13:51   作者:何加正

梅芳里是长寿路上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弄堂,坐落在苏州河南岸,在胶州路和常德路之间,按长寿路里弄排序,为421弄。

弄堂不宽,喇叭口进去,弄堂上方有一块横匾,上书“梅芳里”三个大字,粗壮有力,大字下方标有421弄字样。弄堂口两边并行两层楼房,二层向外突出些,窗口对着下边弄堂里的石岗路,因而下边的行人会略感逼仄。记得童稚无知时,二楼有家人家有人不幸患上精神病,疯疯癫癫,被家人关在楼上,一群无知孩童便在楼下叽叽哇哇喊叫:“痴子倒马桶”,我夹在中间看热闹。患者突然从窗口探出脑袋,然后再缩回去。孩童们立刻吓得四散奔逃。说是下楼打我们来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害得我路过弄堂口都免不了要赶紧跑几步。这可能是幼年印象最深的一件无知的事了。

梅芳里由北向南走向,弄堂口楼房和弄堂并行的部分很短,接下来两边便是横向的一排排东西走向的弄堂中的弄堂,为支弄,就如同一根藤上,向两边直直地伸出许多枝蔓。共有38条支弄之多,一色的二层建筑,白墙黑瓦。东边支弄每排有五个门洞。西边支弄每排有八个门洞。每个门洞住着几户人家。在两层楼之上差不多都有个阁楼,阁楼楼顶朝南方向在坡型的房顶上竖着开出一个窗户,俗称老虎窗,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从长寿路进入梅芳里,可以一直向前走到南边的安远路。安远路不及长寿路繁华,没有人来车往,显得冷冷清清,如果不是我姐姐在那边住过,应该不会去的。

西边第一排支弄八个门洞,门牌从50号到57号,小弄堂尽头最后一个门洞就有我家。57号多时曾住过4户人家,楼下两户,楼上两户。我们住楼上前楼,加上一层阁楼,应该是最好的户型了。后楼是差不多10平米左右的一小间,住户常常变。我只记得有一对年轻夫妇住过。和楼上对应的楼下两户,一户在我们楼下,就是宽大些的前厅;一户和楼上后楼相对应的是上海著名的亭子间。印象最深的当属亭子间了,很小,在楼梯底下,夹在前厅和灶坯间之间。和楼上后楼相比,不光面积小,更没有光线,密不透风,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必须开灯。当时住着孤寡老人马奶奶。马奶奶好像无依无靠,独自一人,经常推着一个菜市场常用的四个小轮子差不多着地的小车子,上面是一桶黄灿灿香喷喷的酸菜,在弄堂高低不平的石岗路上咣里咣当经过。小时候好奇,上楼时偶尔会在马奶奶门口张望下。老奶奶很和气,总会客气地打声招呼。后来不知怎么不见她了,据说老了回乡下亲戚家去了,不禁令人唏嘘。

梅芳里是长寿路上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弄堂,坐落在苏州河南岸,在胶州路和常德路之间,按长寿路里弄排序,为421弄。

弄堂不宽,喇叭口进去,弄堂上方有一块横匾,上书“梅芳里”三个大字,粗壮有力,大字下方标有421弄字样。弄堂口两边并行两层楼房,二层向外突出些,窗口对着下边弄堂里的石岗路,因而下边的行人会略感逼仄。记得童稚无知时,二楼有家人家有人不幸患上精神病,疯疯癫癫,被家人关在楼上,一群无知孩童便在楼下叽叽哇哇喊叫:“痴子倒马桶”,我夹在中间看热闹。患者突然从窗口探出脑袋,然后再缩回去。孩童们立刻吓得四散奔逃。说是下楼打我们来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害得我路过弄堂口都免不了要赶紧跑几步。这可能是幼年印象最深的一件无知的事了。

梅芳里由北向南走向,弄堂口楼房和弄堂并行的部分很短,接下来两边便是横向的一排排东西走向的弄堂中的弄堂,为支弄,就如同一根藤上,向两边直直地伸出许多枝蔓。共有38条支弄之多,一色的二层建筑,白墙黑瓦。东边支弄每排有五个门洞。西边支弄每排有八个门洞。每个门洞住着几户人家。在两层楼之上差不多都有个阁楼,阁楼楼顶朝南方向在坡型的房顶上竖着开出一个窗户,俗称老虎窗,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从长寿路进入梅芳里,可以一直向前走到南边的安远路。安远路不及长寿路繁华,没有人来车往,显得冷冷清清,如果不是我姐姐在那边住过,应该不会去的。

西边第一排支弄八个门洞,门牌从50号到57号,小弄堂尽头最后一个门洞就有我家。57号多时曾住过4户人家,楼下两户,楼上两户。我们住楼上前楼,加上一层阁楼,应该是最好的户型了。后楼是差不多10平米左右的一小间,住户常常变。我只记得有一对年轻夫妇住过。和楼上对应的楼下两户,一户在我们楼下,就是宽大些的前厅;一户和楼上后楼相对应的是上海著名的亭子间。印象最深的当属亭子间了,很小,在楼梯底下,夹在前厅和灶坯间之间。和楼上后楼相比,不光面积小,更没有光线,密不透风,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必须开灯。当时住着孤寡老人马奶奶。马奶奶好像无依无靠,独自一人,经常推着一个菜市场常用的四个小轮子差不多着地的小车子,上面是一桶黄灿灿香喷喷的酸菜,在弄堂高低不平的石岗路上咣里咣当经过。小时候好奇,上楼时偶尔会在马奶奶门口张望下。老奶奶很和气,总会客气地打声招呼。后来不知怎么不见她了,据说老了回乡下亲戚家去了,不禁令人唏嘘。

二楼楼梯口有个小窗户,窗外一墙之隔便是有名的大都会电影院。一年四季,白天晚上,放电影传出来的声音很响,尤其是夏天晚上,由于窗户全打开,那声音更是响亮。记得常常在电影的音乐声和人物对话声中进入梦乡。不过,人们好像也没有多少怨言。现在想想,也许习以为常了。就像中山北路铁道旁的人家,天天火车来去,日子照过。小时候人矮,偶尔大人抱着从小窗户向外看一眼,电影散场了,院子里全是人,声音嘈杂,觉得好玩。窗高够不着,毕竟令人遗憾。后楼人家有个大窗子,很矮,便于小孩看热闹,因此老是惦挂着何时能在那里看个够。可惜,后楼这家门长年锁着,不见人影。

我家前楼窗前摆放的八仙桌紧靠我爷爷的床,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窗前看楼下风景。窗下右边前方是一块小空地,空地边上有一堵墙,墙的那边听说是曾经的德租界,房屋的风格和我们这边不同,有三四层高的楼房,而且高低不一。记得最高层那家,房子有点特别,类似楼顶上外加一个亭子,有个男人常常侧面坐在窗前看什么东西,远远的,影影约约,不免常常引起小孩遐想。后来,墙给拆了,空地一下子成了交通的“三岔口”,风景也就来了。人来人往,有点小热闹起来。一到下雨天,雨水不紧不慢打在地面上,打在对面一排人家的房檐上,打在右前方的那片空地上,积水处泛起一个个小水泡,打着伞的男男女女从楼下经过,只看见伞顶看不见人,是一道难以忘怀的风景图。姐姐偶尔从楼下经过,我便会高声喊叫,姐姐总是仰起脸笑笑。天气好的时候,来往人会更多些。有脚步匆匆的年轻男女,也有步履瞒珊的老人。我爷爷退休后是居委会干部,常常听见他在楼下和人大声说话,有时好像有好多人,他一句你一句,孩子们从来不关心他们说些什么,感觉大人们总是有事做不完,有话说不完。有时明显感觉有人有什么不满,我爷爷在做解释。这时就会莫名其妙担心爷爷会不会和人吵架。人们也常常聚集在我们楼下前厅周奶奶家聊天,这时往往有路过卖五香豆的,一边拉长声调:“五香豆要㕹!”,一边随手一挥,撒进来几粒豆子,这是孩子们最感兴趣的“壮举”。

前楼的人家把竹竿从窗口伸出去,搭在对面的房檐上,一根一根的上面挂满各色洗过的衣服。光有一家人家晾晒衣被也就罢了,恰恰家家如此,一条弄堂便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有些免不了还滴滴答答,下边的行人似乎并不在意,遇到滴水的,绕一绕,让一让就好了,没有怨言,这也许也是习惯的力量。

我家对面住着母女俩,宁波人,住的是在灶坯间上面加盖半层形成的房间,扁扁的窗户,感觉是住在船上。窗口对着窗口,吃饭时,时不时会打声招呼。梅芳里的居民大多居住拥挤,10多平米往往要住一家子。条件较差,但无论艰辛如何,似乎都能安贫乐道,家家户户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最羡慕我们的堂叔家,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房子,楼上楼下,前楼后楼,灶坯间,全为他们一大家子所有。梅芳里没有这样的条件。

弄堂里,最热闹的时光当属清晨。生炉子,倒马桶是第一要务,来不得半点马虎。木材引火产生阵阵浓烟,加上煤球的燃烧和其他早间味道,空气中立马升腾起一股独特的令人难以忘却的“弄堂味”。忙碌的人们开始各自的忙碌,有从菜市场买菜刚回的,有出门去买早点的,有行色匆匆赶去上班的。招呼声、问候声、加上刷马桶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一时间展现的是一幅令人终身难忘的弄堂“市井图”。

孩子们的快乐天地首先当属大都会。据说,解放前是个娱乐场所,解放后改成电影院了。入口处墙上挂满各色电影海报,一有机会就会在那慢慢欣赏。偶尔还在大人带领下看场电影。自己买票看电影,那是读初中后再去上海度寒假暑假时的事了。大自鸣钟也是一个好去处,适合马路边上看风景。从梅芳里出发,沿着长寿路向东跨过常德路(人们习惯都叫荣华里),公交一站路光景,便是长寿路和西康路交汇口,一座类似塔型建筑在交叉路口中间高高的立着,塔的四面有四座大钟,定时定点会敲响,基座为圆型,这就是上海著名的大自鸣钟,上海人好像人人皆知。爷爷说当年他是看着日本人如何修建这个建筑的,地基挖的还挺深。随着城市交通拥挤的出现,这座带有殖民色彩的建筑后来拆除了,建了一个警察亭,指挥交通。喜欢这里,不光有各色车辆在这里南来北往,更因为人多热闹。这边十字路口四周全是商店,邮局、菜市场、文具店、酒店等一应俱全。菜市场的楼板很特别,好像是大块钢板做的。更有位于东南角长寿路边的上海市第四百货公司。公司上下四层,商品琳琅满目,是这一带最大的商店,而我姐夫上大学前一度就在这里上班,所以一有机会便悄悄过来逛逛。

儿时真正的乐园,其实还得往东延伸,越过江宁路,那就是苏州河上的长寿路桥。桥的这边没有什么好玩的,好玩的在桥的另一边。桥下有个小公园,濒临苏州河,有树,有花,有草滩,还有打太极的老人。虽然简单,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真真正正是我们心目中最完美的乐园,常常带着小伙伴一路走过来,很累了,但总是玩的流年忘返,乐不思蜀。

出梅芳里弄堂口向西去,便是胶州路,这里有一个孩子们的精神家园——小人书摊,一分钱看一本普通小人书,两分钱则可以看一本厚厚的小人书。暑假里,通常早饭后会急急地往这赶,挑好自己想看的书,然后往小板凳上一坐,整个世界就全是你的了。除了书里的故事,几乎一切都不存在,汽车的喇叭声,街上的嘈杂声,什么声都听不见。那时零用钱少,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图书,眼馋的恨不得全看个够,但不得已还得挑着来。中午时分,人愈来愈少了,只好放下手中的书,依依不舍回家,盼着下午再来。

几十年过去了,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但在我的脑海里却总是那么的清晰。长寿路已是上海新的繁华街区,而梅芳里在上海版图上早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现代化高楼大厦,叫亚新生活广场。这里可能是上海最早旧城改造的地区之一。记得90年代初期,姐姐家来信,说要拆迁了,需各自投亲靠友。就这样,梅芳里的街坊邻居大部分后来搬迁到真如一带叫做真光新村的新小区去了,居住条件有了大大的改善。

人的一生,千奇百怪;颠沛流离,奔走劳碌;世事沧桑,变化莫测。但孩童时期形成的一些印象和记忆,却总是那么深入骨髓,伴你终生。就像“妈妈的味道”,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都会从你身体最深处泛滥出来,时不时触动你的心灵。来北京若干年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到上海出差,一见到路边那二层青瓦白墙,或者南方常有的那种木板结构的房屋、街景,顷刻间,心头会莫名其妙产生一丝颤抖式的喜悦,就像在异国他乡偶然间尝到一点“妈妈的味道”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我在北京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的。这也许和年龄有关,成年了,无法留下深刻记忆。或者与居住方式有关,在北京,一是住的是一式的集体楼房,二是数年中多次搬迁,无法形成那种刻骨铭心的特别记忆和情感遗存。我比较能理解一辈子住胡同的大爷大妈,他们才会有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受。

2000年代中期,在人民网工作期间,有一次出差上海,偶得闲暇,一定要去梅芳里看看。面对现代化高楼大厦,一时间除了尚有一点点兴奋,过去那种从心底深处闪出的无名感觉一点都没有了。本想往南去看看,心想,也许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拆迁的旧房子能找回一点感觉。找不到,时间又紧,不得不扫兴而归。

最近,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好消息,说梅芳里居民社区委员会恢复了。赶紧把这段文字抄录于此:“长寿路梅芳里社区居民委员会成立于1951年6月8日,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市人民政府建立的第一个居民委员会。它的建立结束了几千年的封建保甲制度,标志着基层民主自治正式走上历史舞台,是我国基层社会管理制度重要转折点。其发祥、发展史折射出上海社区建设的发展史,具有历史意义。由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梅芳里居委会的管辖范围因旧城改造、动拆迁,撤销了梅芳里居民委员会。长寿路街道办事处考虑到梅芳里居委会名称的历史价值和意义,在原梅芳里居委会管辖范围的区域内,又恢复了长寿路街道梅芳里社区居民委员会。”

此居委会显然已非彼居委会,但它重新出现和存在,对曾经的梅芳里居民来说,无疑是一种慰藉。我爷爷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高兴。他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退休人员,老共产党员,是梅芳里居委会创建者和负责人之一。

历史永远不会停下脚步。城市的变迁,有其自身的必然性。拆迁,也是其自我裂变的一种形式。尤其在前所未有改革开放大潮之下,变化无处不在。只要愈变愈好,人民幸福,就好。无论城市乡村,在革新与传统之间,发展与保护之间,需要平衡。人有记忆,其实城市也需要记忆。失去记忆,即意味着失去灵魂。没有灵魂的城市,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城市。很赞赏长寿路街道的做法,他们做出的恢复梅芳里社区居民委员会的做法,是在留存记忆,为塑造城市灵魂添砖加瓦,很有意义,为他们点赞。(来源:“金台天空”公众号)

(责任编辑:赵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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